【杂卷】乌衣  (第3/3页)
,但我知道,第一步要如何做。    新居的地方在不起眼的村落。没有深入山林避世,因为我需要知道外面的消息。    一日一日,从石头城被夺,到临贺王萧正德内应侯景大开城门,原本那些所谓的乌合之众,终于在帝王jianian佞的内斗与纵容中,在各路诸州企图利之以攻他的让路中,在勤王之兵自顾不聚的溃散撤回中,一路所向披靡,如破竹之势扭转了整个南梁的历史。
    曾经看不见硝烟的建康,终于就此被鲜血染遍。    其中最艳的,来自王谢两族。    据说乌衣巷口血流漂杵,连带着那几日的夕阳,都异常的美艳惊绝。    世人都道,这是那胡人蛮子报复当日提婚之耻,可怜王谢替死亡魂——一如父亲所愿,全了谢氏清名。    琉璃自镇上闻说此般景象,一路恸哭乃至力竭,差点不能归来。    听着那呜咽之声,我伸手沾了沾眼角,没有一丝水珠。    父亲说过,这是他为谢氏所选的归宿,是他为了成全谢氏一族百年清名的从容赴死。    他说当这一天来临,我不能哭,因为这是他的选择,所以我不能哭。    我向来听父亲的话,但是在此之后,却也想自己做一次主。    那一夜,我在山顶吹了一夜冷风,暮色下星子异常闪亮,或许父祖皆在其中。    我时刻记得,我是谢家女。    五、云涌    父亲常说,静候佳时、伺时而动以为上。    所以我在等,等一个时机,等一个人。    我等到忠臣羊侃、jianian佞朱异皆亡;    等到萧正德临位以侯景为相;    等到各路诸侯的四波反攻;    等到可悲的梁帝萧衍被活活饿死;    等到东南全部沦陷;    等到始兴太守陈霸先归从湘东王萧绎起兵北上……    我知道,是时候了。    从太清元年等到大宝二年,我等了整整三年,终于等到了这一日。    当年建康血案中,王谢屠门里幸存的谢家女谢姒,终究以一番剖陈局势的陈言,成为在幕后谋算出策的智囊之一。    化名司谢的文弱书生,没有人怀疑她的真实身份。因为一场又一场的胜利,让众人无法质疑;一次又一次的刀枪交锋,更让他们无暇多虑。    同在萧绎麾下,陈霸先曾在王僧辩因妒生疑时,毫不犹豫地馈送多过半军粮,打消王僧辩西军的顾忌,为两军日后结盟做好铺垫;随着发兵南康,陈更在巴陵、郢州一带击败侯景主力、先后擒任约、宋子仙等主将;再到后来终与王僧辩登坛盟约,彻底摧毁侯景余势。    所有人都以此乃守将陈霸先之智计,但唯有他自己知道,这到底是何缘由。    “萧绎欲在江陵称帝,让我镇守京口。”最后一笔兰花摹毕,进帐许久的他这才开口,隐有不甘。    “听他的便是,他是武帝七子,但前有兄长,则名不正;况他忘了如今诸侯仍未除尽,出头之鸟必死无疑。”我随口评置,施施然放下笔,拿起手中画卷,终于有了这四年来第一次笑容。    这些年来,我描兰的技艺愈发的精湛。    哪怕眼前再没有彼时谢府春闺小园里的那簇兰花开在眼前。    “诸狼夺食,非到剩下最后一个,谁也不知是否会成为被黄雀捡好的螳螂。将军若真有大志,那便等上一等。名不正,则言不顺,等内忧除尽外患暂消,等民心所向呼声高涨之日,便是水到渠成之时。”将眼前的兰画卷起,又一次扔进废纸篓。    画的再好,终究再难有当日春情。    我不得不承认,陈霸先虽起身低微,但于忍字之上,于忠义之上,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可信——我是说,看起来。    很多时候,就连我自己,也看不清这个人,到底是真的无欲无求的愚忠,还是毫无漏洞的出演。    不过这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侯景死了。    “小姑有何条件。”初见时听完我的局势分析,以及种种应对之策,沉默许久的陈霸先终于禁受不住这样的诱惑。    “待将军登上那至高之处,任谢姒离开便可。”    “无它所图,何故助我?”    “侯景屠我谢家一门千百性命之仇算否?梁武纵容昏聩毁尽江南清流算否?谢家百年士族清名风骨算否?”    许久,他终是点头:“好,我应了便是。”    六、新生    陈霸先确然有将相之才。    在此之后,看着他一场一场的胜利,从平王僧辩余部之战、平萧勃之战、平王琳之战,逐渐掌控了整个南梁,到最后自立为帝,我知道,自己也到了该走的时候。    带着琉璃泛舟五湖时,她曾不解而问:“小姑缘何不继续助陛下一统南北?”    我无奈苦笑。    国之乱者,哪有几年可定?若我当真高才至斯,昔年缘何会眼看谢氏满门灭族?    曾经信誓旦旦问过的三算否,也只有那第一算,才是我的初衷。    更何况者,人之贪嗔无度。乱时起,大可同患难,却不可同富贵;为免狡兔死走狗烹,何妨急流勇退,且效商圣?    大厦之颓终有时,如今的我惯看了此间起落,已然看开。余下种种,已然与我无关,也无力有关。    我开始明白,或许父亲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。    比及让风光无上的谢氏族人沦为奴妓,****对着叛军血洗之下涂炭的衰朽江南,死,显然是更简单的事情。    而作为生者,唯所能做,便是安详和乐度此一生,将谢氏百年家学传承,将当年乌衣巷口的风**傲骨传唱,将父亲向死而生的**鸣泣祭奠。    ——哪怕自此士族门阀的风光不再,但故事里的乌衣谢氏却始终长存。
		
				
上一页
目录
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