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九十七章 盘金铃死了 (第2/2页)
盘大姑,正在刑台上,被烈火渐渐吞噬。 不仅是王磐,不仅是龙骑军,其他官兵们也都哽咽不已,那火就在他们眼中翻腾着,就在心底里灼烤着。 城楼上,火光映在张伯行脸上,那清瘦肃正的面容也在变幻浮动,如地府恶鬼。 他恶狠狠地道:“叫!叫啊!烈火焚身,难道你都叫不出声!?就是要听你的惨嚎,浩然正气才冉冉而升!邪,自古就不胜正!” 如他所愿,火焰已经扑上了刑台上的身影,她正在挣扎,被高高反缚的双手扯动了铁链,发出喀喇喇的响声。 接着一声悲鸣响起,像是泣血的杜鹃,正当张伯行微微眯眼,准备享受那象征着胜利,象征着南蛮妖人心志瓦解的嘶嚎时,天地似乎摇曳了一下。 那不是天地的动静,那是一阵歌声,一阵绝不该在此时此地,此境下响起的歌声,可它就是这样悠悠飘出,从火舌呼呼肆虐的刑台上飞升而起。 那是不成声的长呼,夹杂着抗衡惨烈痛苦的嘶声,但传入耳中的,却是深长悠远的旋律,蕴着不知多少个千年的回声。那一瞬间,送魂的巫婆真正抽了筋,如面瘫一般呆住,驱邪的神汉手足僵直,如木偶一般停下。和尚的木槌敲到了腿上也恍若未觉,道士手中的符纸烧到手上也没发现。 那是天曲,还只是天庙唱曲时的低和喉音。先是断断续续,可烈火似乎推着她的喉音而上,将那低唱连成了调,继而高亢明亮,震慑入心。 城下的天主教之人,下意识地都低念出声,渐渐将歌词唱了出来。 “你我本同根,原是一家人,血脉代代传,炎黄有子孙。” “头顶一片天,日月间星辰,阴晴风雨蔽,终有蒙尘人。” “污垢烈火系,罪孽化飞尘,一气归天国,血rou回本真。” “天主掌万物,赏罚道中分,功罪止于生,盖棺不再问。” 即便是没有入教的人,此刻也合在了一起低唱,那刑台烈火中传出的和音,将他们的杂乱歌声融在了一起,高高托上了天际。 “牺牲!牺牲!你我本无憎……” 即便是已知那火中是谁的吴崖、薛雪和罗堂远、甘凤池、四娘等人,也都泪流满面地一起唱着。
她也被这歌声惊醒了,发现自己身在马车中,意识到了什么,她惊惶地推开车门,骤然见到这十几日里时时刻刻都在苦思着的人。 狂喜在疑惑前止步,不仅是疑惑自己处境的变化,还为对方那奇异的神色。 “牺牲!牺牲!你们本亲人……” 李肆倚在车门边,却还注视着远处的那团烈火,眼角也正流淌着热泪。 “噢……不……不……” 听着周围万人低唱,她转头看到了城楼高台的情形,昨日嘎然而止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而出,她惊呼出声。 “默娘……” 她脸色煞白,捂着胸口,就觉这一口气已再抽不上来。 “那不是默娘……” 李肆抱住了她,虽然还在流泪,神色却已无比平静。 “那是盘金铃……” 他对这个名字的原主人这么说着。 “盘金铃,已经死了。” 听到李肆如宣言一般的话语,她抽泣着道:“我怎能能这么自私……” 李肆摇头:“这不是自私,你不觉得,她也足以配得起这个名字吗?” 她泪眼迷蒙地道:“是的,她比我更纯粹,比我更该受得大家的尊崇,但是……” 李肆叹气:“你有今日的苦,是我种下的因,而你能得她身代,却又是你自己种下的因啊。她已成了你,你就再不是盘金铃,从今日起,为你自己,为我而活,把你的善,都给我吧……” 她眼瞳已再不是往日那般明亮,就像是浸在迷雾之中:“我……那我又是谁?” 李肆轻触上她受伤的额头,手指抚着她紧蹙的眉头,低声道:“你不是本姓萧吗?改回本姓吧,之前是叫苦妹?别讶异,你的过往,即便不告诉我,难道我不会自己去找吗?” 李肆将她紧紧搂在怀里,再次如发布宣言般地道:“再不让你受苦,自然也不能叫苦妹了,就叫……拂眉……” 罩上一层面纱,盘……不,萧拂眉看看转身离去的李肆,再转向那高台烈焰之处,跪伏在地,重重地叩下头去。 此时歌声已毕,高台上再无声息,城下数万军民更是静寂无声,怒吼正蕴积在他们的胸腔之中。 搭起凉棚,打量火焰中已没了动静的身影,不,连身影都已经融在火焰里,轮廓都再不见。张伯行厉声道:“都动作起来!万万不能让妖女施出邪术,遁魂而去!” 巫婆神汉,和尚道士们如梦初醒,纷纷动作起来,张伯行看向城下,就觉那一片静寂之中,数万南蛮也像是丧了胆,丢了魂,兴奋得每一根汗毛都在摇曳。 他仰面长天,正要蓄气,准备来个仰天大笑,再高声叱喝妖孽退散时,城下忽然涌起一道滔天巨浪,那是灼热得连金铁都要融化的愤怒,推动着胸腔咽喉,将心声喷薄而出的呼喊,数万人几乎同声呼喊,震得城头兵丁腿脚发软,云层也像是被推开了一线。 那声呼喊只有两个字…… “裁决!” 张伯行一颗心像是骤然置入万年寒冰之中,再无半分感知,恍惚间,他就只能勉力转动一个念头:怎么会……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南蛮没有溃决,反而像是失了挚爱的凶兽,正咆哮出声,即将吐露森伯而狰狞的巨齿呢?自己莫非……真的料错了? “裁决!” 城下数万人没有对城头上的人喊,他们明了道理,知道自己无权审判,他们是在向有权定罪的人呐喊。 “裁决!” “裁决!” 数万人,包括所有官兵,都看向李肆,泪眼婆娑,满脸涨红,就呐喊着这两个字。 李肆深呼吸,裁决虽由他定,却没有什么选择,最多选择一下实施的形式。 取过部下的火把,丢入立柱火盆中,火焰呼呼而上,跟远处城楼高台上的火焰远近响应。 此时的李肆,跟武昌府里那些民人之前心中所想,几乎一半无二。 烧了它! 烧了它,还华夏一个朗朗乾坤! 李肆高声道:“我裁决……焚城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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