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石桥婆婆 (第2/2页)

所谓的‘鬼’，其实都是在世人想见却见不到的人。他用这样的方法，聊以安慰病人。我扮做老婆婆的孙女，喊着回来了，对于她来说，就是孙女的魂魄被接回了家，她自此可以放下了。”说到这里，秦望寻看着自己的手指，突然皱了皱眉，像是在忍泪，道：“当时，老婆婆拉着我的手，说：‘回来就好，回来就好，婆婆带你回家。’她摸索着，在黑夜中牵着我往回走，我回头一看，我师父站在桥头月光下，泪流满面。”

    元行阙感到喉头一哽，面前炭火劈啪作响，他望着秦望寻道：“尊师是个至情至性之人，寻常医者只能治身，却难治心。你师父，是个好医者。”

    秦望寻一抹眼角，轻轻笑起来，道：“是啊，可惜我总是做不到师父那样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很好。”元行阙立刻道，秦望寻抬头看着他，目光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出盈盈的水色，元行阙认真地重复了一遍：“望寻，你是个好医者。”

    秦望寻深吸口气，露出个温和的微笑，安静道：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，外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。秦望寻看了看，起身道：“该放鞭炮了。”

    元行阙回身拿出之前买好的一长串鞭炮，秦望寻已经站在院子里，对他招手道：“君识，这儿！”

    元行阙将鞭炮拿过去，点燃之后跟秦望寻一起躲在屋檐下捂着耳朵听鞭炮的响声。一时之间，村里家家户户都放起了鞭炮，这里刚刚放完，那里又放起来。两个人放完了自己家的，就站在外面一边看雪看月亮，一边默默听远处的鞭炮声。许久，元行阙突然道：“很久没有人叫我的字了。”

    君识是他的字，但是他幼时母亲便去世，十六岁时父亲去世，自那之后，除了桐月和几个朋友，很少有人会直接叫他的字，而大都以“广陵王”代之。秦望寻一开始也不这么叫他，她想过叫王爷或者殿下，但元行阙应当不愿意，所以干脆不称呼。后来两人渐渐熟识，秦望寻才会以字相称。

    “我还不知道，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字的？”元行阙问。

    “广陵王殿下，天下谁人不识君啊？”秦望寻笑了一下，反倒用这句诗来回。

    元行阙也笑了笑，是啊，天下谁人不识君……

    笑着笑着，他的眸中却没有那么深的笑意了。

    天下皆知广陵王，可是他如今，也已不再是广陵王了。

    下了大半夜的雪，第二天早晨雪已经有巴掌深，且纷纷扬扬没有停下来的架势，看样子新年的第一天要在大雪中度过。或许是前一晚喝了点酒又守岁到深夜的缘故，秦望寻起床时已经日上中天，打开房门，就看见元行阙在院子里劈柴。少了一只胳膊并不影响他干这种活，平时是先扶正木柴再劈，不耐烦的时候就会用脚一连踢几段木柴上去，再挨个劈断。他身体基本恢复到了伤前的体力，大冬天也穿得比较薄。秦望寻斜倚在门边欣赏元行阙劈柴的样子，从他那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中，高深的武学底子可见一斑。

    “你从小修习武术吗？”秦望寻问。

    “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，父亲叫我练武来强身健体。”元行阙一边劈柴一边道，“六岁时我拜师华山剑法传人穆劲先生，每年有三四个月的时间都待在华山学剑。十六岁我父亲去世，我回长安承袭王位后，随张牧舟将军入军营，开始学习统兵之道，改练长矛。不过在我看来，天下兵器都是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一样？”秦望寻问。

    “兵器说到底就是个工具，功夫好的人用一根木棍足以自保，功夫不好的人，即使给他神兵也无法发挥出力量。”元行阙扔下斧子，擦了擦汗，随意道：“锅里煮着粥，应该熟了，吃饭吧。”

    秦望寻耸了耸鼻子，惊道：“怎么有一股糊味？”

    元行阙啊了一声，就见秦望寻急匆匆跑进厨房，锅里果然飘来nongnong的糊味，秦望寻下意识用手掀开锅盖，却被烫得一缩，紧随其后的元行阙见状连忙抓起她的手指查看，吹了两口气。也许是走得急了，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，秦望寻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，低声说了句没事，想要把手抽回。元行阙却握着没有放，抬眼看了看秦望寻，直到能看清她纤长睫毛的微微颤抖才蓦的意识到什么，放开她，扭过头道：“烫伤了，快去涂点药膏。”

    秦望寻当然比他了解，低低嗯一声，急匆匆地提裙离开。元行阙发现她耳朵有些红，在背后忍不住轻轻一笑，心说原来一贯沉静淡然的秦姑娘也有害羞的时候。

    等秦望寻涂完烫伤膏回来时，元行阙已经将碗筷摆好。秦望寻定睛一看，之间元行阙面前的碗里有大团黑乎乎的东西，估计是他把锅底烧糊了的粥都盛到自己碗里去了。秦望寻坐下，不由分说的将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挑出来，道：“这些不能吃。”

    元行阙手放在腿上，乖乖道：“哦。”

    秦望寻又道：“干了但没有黑的，可以吃。”

    元行阙还是道：“哦。”

    秦望寻忍不住笑了，道：“你以前没有下过厨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曾。”元行阙抿了抿嘴。

    “也是，你们这样的王公贵族，当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。”秦望寻重新分配了可以喝的粥给他，元行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，道：“以后我会多帮你的。”

    秦望寻拍了拍他的脸，道：“你已经帮我很多了。”

    元行阙眨眨眼，点点头。